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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次侄定东阳乔魁婚启(作承奉名。) 南宋 · 周南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九一、《山房集》卷三
属者仲孙,谋择婚对。
求诸里丈人之行,意见靡咸;
卜及先令君之门,龟筮皆吉。
迨兹定论,事岂偶然?
按:馀前同。
李仲孙程 宋 · 王庭圭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四一一、《卢溪文集》卷四九
士失志于举场,不自振拔,往往穷悴龃龉,丧其英气。
予少年时已闻李仲孙善属文,论辩俊伟,气豪迈,独婆娑连蹇于场屋中。
今年秋复不中选。
览其程文,词锋森然,停蓄雅健,纵横磅礴,豪迈之气不减昔时。
非胸次吞云梦,笔头涌若耶,奚能若是乎?
窃意仲孙平生蓄蕴,终必为世用,异时或不由场屋以显,则当如严助、朱买臣、田千秋、马周辈,起徒步逆旅之中,言天下事,发其精炜以震耀于时,必有竦动而观者,岂有司私阙。
代老亲荐祖母疏语中元日 宋末元初 · 赵必𤩪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四二、《覆瓿集》卷五
萱草堂空,重孝子思亲之念;
盂兰场设,正地官宥过之时。
枕块呼天,瓣香皈佛。
伏念先妣某宽以立心,和于待物。
四十守寡,坚誓节于柏舟;
百指远游,复堕身于茅苇。
喜继世联龙门之选,念仲孙未凤偶之谐。
尤冀享于长年,获尽观于美事。
奈菽水之奉弗逮,而薤露之悲忽兴。
逝者如斯,继二雏而长往;
养而不待,独一子之送终。
床头馀药犹存,耳畔遗音如在。
难掘泉而相见,痛触地以兴哀。
梦幻七十六年,谁料弃生于东邑
间关二千馀里,何当归葬于北邙。
王检详大理少卿 宋 · 李廷忠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四八、《橘山四六》卷三
辍彼枢属,擢置卿联。
决千里之胜于帷幄之中,方资婉画;
听五刑之讼于棘木之下,克绍前规。
宠诏叠攽,列绅佥允。
恭惟某官惠和育德,明茂凝姿,冠两京之吏而修饰以儒,苞九流之学而游戏于律。
功名自奋,如就熟路而驾轻车;
中外迭更,惟遇盘根而别利器。
甘棠美于藩辅,红粟富于计台
九陛动怀香之思,一札下追锋之召。
便殿赐对,论事天回;
华贯参陪,本兵地重。
凛遐冲之坐折,焕异数之鼎来。
月升金掌而焜耀于群瞻,冰置玉壶而明清乎庶狱。
仲孙之世其业,既步武之相望;
曼倩之民不冤,实权舆于大用。
某自惟仆遬,久托埏镕,方明府为登仙之行,属贱子有校文之役。
迄能竣事,归即卧痾。
首廑荆渚之华笺,下照泮林之冷署。
凌兢拜赐,感激涕流。
拟涉笔以自文,听出纶而滋喜。
贺书不敏,虽独后于众人;
褒字犹新,想未忘于故吏
权刑部侍郎李性传辞免除礼部侍郎恩命不允诏 南宋 · 洪咨夔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八五、《平斋集》卷一五
有虞氏伯夷秩宗,曰:「夙夜惟寅,直哉惟清」。
寅故直,直故清也,知此然后可以为礼乐之官。
卿务敬以直内之学,有渊乎似道之风。
甘泉之论思,露门之劝讲,责难陈善,备罄忠益,而不汲汲于进,寅直清矣。
若昔折民惟刑,与降典相为表里,畴庸邦宪之平,正序春官之贰,选妙望华,朕命惟允。
仲孙来省难,知鲁秉周礼而不敢动;
晋欲服楚,必先大蒐被庐示之礼。
时方多艰,卿其思所以尊吾国者,徒鸣其谦,非朕所望。
所辞宜不允。
永康军花洲1211年5月5日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四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三八、光绪《灌县志》卷一三 创作地点:四川省成都市都江堰市
永康之城南曰花洲者,俗号果园,椔翳榛莽,岁久不治。
陵阳虞仲易父来守是邦,更今名而筑堂于其上,取刘子临河之叹曰美功。
纵广四仞,其衡之长如纵而加一。
嘉定之四年五月端午落成,宾朋翕合,凭槛纵观,逝川腾辉,列巘献状,嘉卉输秀,古木樛翠,危堞突立,长桥卧空,奇云落霞,杲日霁月,随境变态,应接不暇。
客曰:「呜呼噫嘻,此天地之閟,若有待焉者。
韩文公记燕喜亭,所谓斩而嘉木列,伐石而青泉激,天作而地藏,以遗其人者,盖不是过也」。
余曰:「是则然矣。
自有宇宙,便有此江山,高明杰特。
天地初无隐乎尔,而亦岂私于虞侯也?
山径之蹊,人惟不用耳,用之而成路于介然之顷。
夫岂自外求哉?
山之所固有者然也。
惟人亦然,与天地并立而为三才,居广居也,位正位也,万物备具,无少欠阙。
人惟由之而不知其道,故私意横生,自为町畦,而失其所以为广且正焉。
有能一日克己复礼而有以洞见全体,则将随处充裕,不假外求,胸次浩然,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者矣。
今余于是洲也,亦以是观焉。
不然,久矣其为洲也,胡昔之昧而今之章?
昔也过者弗顾,而今遽为部南之胜,岂侯之力所能袭而致之邪」?
侯瞿然曰:「非子不能发此,子其遂以斯言记斯洲也」。
是为记。
侯名某,乾道宰相雍公之仲孙,余则临邛魏某也。
朝请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主管冲佑观虞公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7年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一八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七六、《经义考》卷三四、嘉庆《四川通志》卷一八三 创作地点: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
粤自高皇帝狩杭之旬月,二凶构乱,时则有魏忠献张公帅师勤王,繇是被遇,以克复神州为己任,阨于嫚秦,志不得施。
封寇崇奸,凡二十有四年,以启金炀侯之侮,时则又有雍忠肃虞公歼虏于采石,于瓜州,而炀为僇。
繇是亦被遇,与魏公同心壹力,以任克复。
又不幸而阨于弃地归俘之议,不得卒其志。
盖自中兴,于今百年,而是非之正靡有止戾。
或曰天之梦梦,适遭其未定耳。
呜呼,人心之昭昭则天也,而有未定者乎!
魏公自戡难,实生二子,为世儒宗,为时吏师。
雍公之子孙日以蕃大,而又有如提刑公耸善徙义,克绍正学,以恢厥家。
或又曰,天固未尝梦梦也,然而是犹以善恶之报妄测天道,不知善而庆,不善而殃,亦各以其类感。
古之人上不敢负其君,下不忍欺其民,此岂有为然哉!
凡以事其心耳。
事其心则事天也。
日由于天理之中,则福自己求,命自我作矣。
公讳刚简字仲易一字子韶,故直秘阁、赠光禄大夫公亮之仲子也。
雍公以隆兴二年宣抚京西湖北六月,公与今邛州方简生。
雍公喜曰:「吾家自曾大父而下世传一子,今一产二孙,人世百不羡矣」。
乾道八年,雍公以武安之节宣抚四川
明年郊,任公承奉郎
淳熙元年,雍公薨于汉中,公侍光禄护輤以归,执礼如成人。
光禄除丧不仕,庐墓教子,厉以气节。
公自幼趣尚不凡,故相赵文定公奇其才,以子妻之。
生长见闻,薰习益异。
铨选六年,未肯出仕,再举于礼部。
年二十有六,始监成都府郫县犀浦镇酒税,次华阳县
丁母窦夫人忧,服除,辟差成都府路都钤辖干办公事,堂差知华阳县通判绵州,权知永康军
末上,丁光禄忧。
服除,再差知永康
成都路安抚使黄公畴若以公闻于上,诏赴都堂审察,寻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
起知渠州,改黎州果州万州,皆未上。
制置使辟公参议官,知简州,擢夔州路提点刑狱,兼提举常平,改利州路主管冲佑观,积官至朝请大夫
公在钤司,遇事敢言,曲畅军民之情。
华阳地大事丛,又摄属茶马司,公旦理邑事,晡趋幕府,细大毕举。
县庠久圮,撤而新之。
异时县令制帅进见有时,制帅乐闻公之言,利病皆得关白,公论浩然归重。
永康,晓民以义利之辨,讼牒用稀。
正社稷,增黉泮,治沟洫,缮城池,甃道路,葺李太守,复废泉,即学官绘周、程、朱、张子象,招诸生讲肄经学,为士者识趋乡之正。
军有评事桥,岁费钜万,公愀然曰:「是有司之责也,而以厉民乎」!
节缩少府浮费代为之,且请于台梱以上诸朝,定为久比。
民大说,至今象而祠之。
将趋召察之命,部使者惑于浮言,尼公之行。
未几,起家为守,又为御史李楠所劾。
七年居閒,聚同产子而教之,亲仁友善,安土乐天,若将终身焉。
嘉定十一年春,虏盗边,制置使临川董公居谊徙治利州,辟公自助,公固辞不行。
或劝之曰:「公事也,不可以弗之恤」。
久之,黾勉就辟。
首请收人才、明公赏、厚犒给以结人心,抽还忠义人之配隶内郡者以纾边人之愤,又请缓科内三路饟夫之直,皆见纳用。
何进归自秦而我拒其来,虏督其反,有言其可用者,公赞帅释之,后以勇捷称。
大散关陷,利州东路都统制李贵遁去,天水、皂郊皆被兵。
而西路副帅刘昌祖谓此正帅王大才地分,非己责也,有请遣属调护,皆莫肯行。
公慨然请往,且言自制司移利,凡再犒师,而人裁三缗耳。
今宜有增益,于是视旧三倍。
次沔,邀帅视师以作士气;
次鱼关,以书抵帅,谓不当分析军分,不当遣老弱乘边,又当遣吏振恤天水、皂郊流民。
遂自杀金平河池,檄主捋集创痍之士,躬自犒劳,士皆感说。
西和,召刘昌祖督之曰:「必复皂郊、湫池,使是二堡归我,则虏气必夺,虽席胜执以乡秦、巩可也」。
昌祖壮之,遣何进、麻仲火杜株平。
虏之守湫池者资粮在焉,悉力驰救,我师遂复湫池。
昌祖喜曰:「可矣」!
公曰未也,申前语督之。
昌祖以近旨辞。
先是,边人恨虏残虐,皆有报复之志,而枢密院虑其生事,每以越竟为戒,人情愤郁。
公白帅请于朝,已去此语,而诸戎帅犹以是藉口,故虏得深入无所忌。
昌祖既以公命如南谷,遣其爱将王逸偕忠义人进屯皂郊,于是阶、凤、成、和、天水五州之民闻之,无小无大皆戈以行,几三十万人,军声动天地。
士肉薄乘障,虏大败,毙其贵将郭赟
,虏之爱婿也。
公既得捷,犹督昌祖乘胜捣秦、巩。
秦州正虚,虏甚怖。
公竣事还河池,会节制司参议官魏邦佐至,乃以密劄谕昌祖抽还忠义人
众大愤,拆矢倒戈,散而为盗,于是皂郊复受兵而虏入成、和矣。
公檄审官统制王仕,以十八族之师捣巩上青野原,号召忠义人及溃卒,人犒钱三十千。
数日间众至万人,仕信之师亦出。
虏帅包长寿引军还,牵制之说至是益
十二年春,虏又大入,陷河池,闯武休,公请听四戎司越竟牵制。
俄闻虏已撇梁、洋,趋大安。
诸司集议,公请督张威出师,而僚属各遁去,人心恟恟。
公独不可,曰:「我师既出,虏必不能越大安」。
乃独留利州,且以肩舆告谕军民。
既而石宣剿虏于大安,皆如公料云。
董公既召还,公如简视事。
五日,利东溃卒入利州,杀王人以叛,繇果、阆、遂宁趋简。
公承窾籍枵帑之馀,誓言死守,且取家于成都,示无去志。
募土豪,劝义助,贷缗于诸司,移于近郡,部伍其众,阻江为守,获谍辄纵弗治。
贼知有备,去之普,保茗山。
张威引军沿广汉而下,公迎劳之,给缗钱五万有奇。
至普,又四日绝粮。
公治糗糒扉屦而具药物牛酒,率三日一遣。
士百跃争奋,曰:「使我守边得此,岂惮虏邪」!
凡饟师捍城,为缗八万有奇,而民不知役。
刘文节公里居,与目其事,乃言于上,谓公料事无遗策,给饷无阙事,保守一城,蔽遮西川,人以为实录。
至夔部,明保伍连坐之法,定里正差役之令,严巡尉侵牟之戒,开居亭自新之门,申黥隶逃归之禁。
部故多盗,未踰时民得解衣而寝。
制置使崔公与之奏言,自古用蜀,多藉蜀才,请以蜀名胜之任四路藩节者兼制置司参议者,公与其一,众谓得人
十六年春,建台于汉中,习知利路自被边多贼谍,且军骄不可令,繇田里不相联比,乃条保甲之法,视夔部加详。
凡乡井长有小大,正有都副,有赀产者为团长,有干局者为提振,不数月而事济。
边民器械夙备,又为放周人鼓铎旗物以辨乡邑之制,除器益备。
无事则谍贼者不得作,军不得恣,有警则守望相助,戎虏知畏。
盖无熙宁间刺手遣戍、月就教阅及州县科差之劳,故人不怨而乐趋。
三年之间,一路团集凡三十九万二千馀人,汉中独占五万,剑、阆尚不与焉。
公谓此法可久,上诸朝,利东西安抚丁公㥔、赵公彦呐亦谓便,诏从之,遂刻石以谂来者。
其后虏尝一入,制置使郑损自沔奔阆,蜀大震。
赵公出师于沔,刑狱使者集保甲之民以守,虏知有备而去,至是人益服公远略云。
公尝奏言梁、洋与关外五州宜为屯田,诏下制司
制司营田转运司,屯田隶提刑司
公方选吏按行,都统制司径白枢府沮其事。
公又言曰:「屯田当修堡棚,而戎司谓衅不可启。
然边民自修水关,虏未尝顾也。
当寓军于农,而戎司谓军不可役。
何进首遣师垦天水之田,士未尝怨也。
然而莫如以并边逃田听民自耕。
明年遄见其利,藉未输公,亦使民食贱,官无贵籴。
大抵耕广则谷贱,谷贱则人聚,人聚则边实」。
诏下,民翕然从之,未几垦田凡百馀万亩,官耕者三万馀亩。
始时石为缗十有五,二十有五,期年十有二,十有六,边实人足,咸如公策。
先是宣抚司以军饟不给,下四川州县括绝户田产,吏并缘乾没。
公在夔在利,皆下所部归所歛而继绝焉。
郑损涂炭衣冠,鱼肉军民,公随事救正。
丁晦父资誉浸显,郑疑其代己,突至汉中,迫辱陵藉,吏民皆重足立,人毋敢造。
公造之如一日,且言于郑,毋为已甚。
有此人来归者,公言于郑善遇之,俾为我用,且以系遗黎之心。
郑弗听,致有反侧者。
公亦自知多忤寡与,郁不得伸,凡五上归休之请。
宝庆元年十有二月,裁被报可之命,即日上道,汉中士民攀号载路。
既还沧江,宾朋毕集,乐意融融,殆有人不及知者。
公表里洞达,每朝廷有善政,必喜见色词,至忘寝食。
人有寸长,亦谈不绝口,必荐进扶植之乃已。
脱有不善,虽大官要人亦切责无顾畏。
盖其善善恶恶,惟义是比,不以利害得丧动其心。
反室既七月,郑卒以谰词劾公,镌秩罢祠,公亦不以怨尤也。
厥三年,鞑虏始入寇,郑弃阶、凤、成、和、天水五州,画守内郡。
公移书赵敏若,力持不可。
何进毋去西和,属成都转运判官守文龙。
忧国一诚,纯终弗疵。
贰年秋八月辛亥,以疾卒,年六十有四。
赵宜人先公十四年卒。
男子二人:嘉,迪功郎、监雅州卢山县酒税;
奭,未仕。
女子二人,长宣义郎赵婿,宜人之侄也,嫁未久而赵卒;
次许嫁登仕郎张景谟。
公资孝友,居光禄丧,庐墓三年,尽力茔垄。
二季知茂州、知荣州夷简蚤世,公拊育诸孤,丧纪昏嫁,一以身任。
所得先畴推以遗季弟迪简,遇恩任以补族子圭寅。
所居西南都会,来者辐凑,公精力绝人,五官并用,殆如昔人所谓目数飞雁、耳节鸣鼓者。
援笔为文,隽明踔厉,词辨蜂出,辄屈其坐人。
四举于礼部,谓世繇此选,不敢忽也。
壮岁于赵文定之子希先昱尽得程、张、吕、谢、杨、尹诸子《语》《孟》读之,犁然会心。
为钤属,为华阳,又得与成都范公文叔仲黼、季才荪、少才子长、少约子该、豫章李思永修己延平张子真士佺、汉嘉薛仲章绂、同郡陈叔达遇孙、李微之心传、贯之道传、唐安宋正仲德之汉嘉邓元卿谏从相与切磋于义理之会。
最后了翁试吏,佐四川幕府倾盖如故交。
始犹以记问词章相尚也,既皆幡然改之,曰事有大于此者矣。
公自上华阳印,筑室成都之合江,以成雍公卜居未遂之志,秀才范公为榜曰「沧江书院」。
公已尽屏幼志,非益友不亲。
绵州后,则又弃去科举业,于圣贤求仁立德之要益审思不释。
沈潜六经,于《易》尤为精诣,以周、程诸子遗言与邵子先天书、汉上朱氏变玄之说参贯融会,随文申义。
阅十有六年,书成而未出,尚朝惟莫习,以益所未至。
大抵赜诸阴阳五行之奥,必约诸躬行日用之近,读者玩词观变,则有所据依,以迁善远罪。
长沙吴德夫猎谓人曰:「湘中胡、张子流风所被,而得其学若此者鲜」。
永嘉钱文季文子亦自以不及。
潼川杨伯昌子谟尝从容论《乾》二五皆言大人,公曰否之,二五亦皆大人而时义不同。
因相与问辨,繇是定交。
平生论著有《语解》《诗说》,皆未及编次。
士之请益者肩摩袂属,谒无留门,坐无虚席,爨无停炊。
自二十年来,知与不知皆曰沧江先生
卒之日,之士民涂泣巷吊,学于成都者二百馀人聚哭于沧江。
焕章阁待制眉山李公𡌴亦为文以吊之,有曰:「天禀超轶之才,世传经济之学,知味千载之圣贤,结交四方之英俊」。
人亦服其公云。
呜呼!
气质之禀,自非生知上知,宁能无偏?
学则所以矫其偏而复于正也。
然今之学者有二:繇博以致约则落华而就,故志为之主,愈歛而愈,愈久则愈明;
或者唯博之趋,若可以哗世取荣,然气为之主,气衰则志索,于是有始锐而终惰,始明而终闇者矣。
学乎学乎,其记览词章之谓乎!
嘉既以宝庆三年十月辛酉葬公于嘉定府龙游县熊耳峡震山之原,与赵宜人同兆异域,而使其弟兟与公之门人范义晞韩,以予同产兄高南叔稼之状抵予于靖曰:「昔者戚友之会,子尝有位焉,而丽习观摩,道同志合,莫子若也,墓道之铭,敢以累子」。
予执书以泣曰:非后死者之责乎!
铭曰:
忠肃公,剪戎植华,以兢有邦,以明有家。
于维仲孙,雍祖是则,咀嚅圣言,浩然独得。
歛华以,律身以度,山泽之脩,雷风之裕。
摧奸不惧,见义必为,疏畅忱明,气改质移。
光禄有子,忠肃有孙,维蜀有人,虽死而固存。
邵州集瑞堂记政和五年五月 北宋 · 徐与可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一三六、嘉庆《湖南通志》卷一八○、道光《宝庆府志》卷九九
郡将陈公之布政邵陵也,以仁义为心术,以岂弟为治具,以教化代法令刑罚,未尝蕲以俶诡幻怪之名闻,以夸耀世人耳目,其至诚恻怛之意每形于动容周旋之际,故不劳设施,坐以无事。
既踰年,甘露降于州治之后圃,郡人皆以为公善政所感召,愿得以闻。
公曰:「方今太平至治之世,和气充塞于天地,甘露之降,在处有之,是岂一郡所能自致?
惟谨修吾职事,俾无负于设官分职足矣。
瑞非奇特,不足为世道」。
时朝廷方美庶政,百度具举,他郡往往奉承不暇,而邵陵又被命建筑城壁,仍立屋其上,以为之覆,工役砖石瓦木之调度动以千百万计,曾不愆于经始筹画。
百堵既兴,屹然山立,以至推行诏令,有条不紊,从容谈笑间,随时应办,民不告劳,郡日益以治。
三年,有二茎又生于后圃海棠下,仰视其木,则连理也,遍视其傍海棠梨凡十四本,悉皆连理。
其间乃有无根海棠,中生于一枝,连于他干,亦复茂盛。
郡人复以为善政所报,公曰:「灵芝固有矣,特未见生于连理之下,合二瑞并秀者;
连理固有矣,然未有无根之木连他干同芳者。
惟鲜俪无前之盛时,必生绝类不群之奇瑞以为之应,郡治何力之有焉」?
绘其状以献,榜其堂曰集瑞,姑以识邵陵之盛事。
乃令其僚属纪其岁月,实政和乙未夏五月也。
公名仲孙字庆翁
其为人谦损不伐,非特见于归美报上者。
惟其接下临民,温温其恭,喜愠未尝形于词色,人无不以长者称之,然欤!
因究其立名之意,且著其作善降祥之应,以为之记。
将仕郎、充邵州州学教授徐与可撰。
按:嘉庆《邵阳县志》卷三四,嘉庆二十五年刻本。
论为国以礼疏 宋 · 胡铨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○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二○
臣闻为国以礼,春秋鲁庆父之乱,齐小白问仲孙:「鲁可取乎」?
仲孙对曰:「不可。
鲁秉周礼,周礼所以本也,国将亡,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。
鲁不弃周礼,未可动也」。
大哉礼乎!
道德仁义,非礼不成;
教训正俗,非礼不备;
分争辩讼,非礼不决;
君臣上下、父子兄弟,非礼不定;
宦学事师,非礼不亲;
班朝治军,涖官行法,非礼威严不行;
祷祠祭祀,供给鬼神,非礼不诚不庄。
此所以为国家之根本,故曰为国以礼。
大哉言乎!
臣处岭海二十馀年,无所用心,惟知学礼。
至于险阻艰难之际,每得其力,以此知不学礼无以立,诚非虚语。
陛下起臣于草茅,顾野人区区爱君之诚,何以为献,惟此而已。
然《礼》经三百,威仪三千,未易偻数。
惟先正司马光冠婚丧祭之仪,简而易行。
臣愚欲望陛下特诏礼官讨论,择其要而易行者布之民间,使耆儒宿学转相传授,而武夫悍将亦令通行,庶几尊君亲上,奉先思孝,人皆晓然知上意之所在,则天下不足治矣。
难臣者则以谓方时多虞,武夫悍将惟长枪大剑为急,何暇议礼?
臣请有以折之。
晋文欲用其民,子犯以民未知礼,未生其恭为言,于是大蒐以示之礼。
及城濮之战,晋侯登有莘之墟以观师,则曰:「少长有礼,其可用也」。
重耳以有礼而致城濮之胜,子玉以无礼而致城濮之败,繇此观之,礼尤武夫之所急。
冒渎天聪,臣无任陨越之至。
符离之败疏 宋 · 胡铨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○二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八七
臣闻古者或多难以固其国,启其疆宇;
或无难以丧其国,失其守宇。
齐有仲孙之难,而小白以兴;
晋有里平之难,而重耳以起;
汉高平城之难,而成帝业;
光武有王郎之难,而兴汉统;
唐太宗有渭水之难,而大业以昌;
德宗有奉天之难,而唐祚益固。
何则?
以其畏多难而思所以保其国,其操心危而虑患深也。
城濮之役,晋无楚备以败于邲。
濮之役,楚无晋备以败于鄢。
卫邢无难,败亦丧之。
晋武既平吴,何曾知其将乱;
隋文既平陈,房乔知其必亡。
何则?
以其恃无难而不思所以固其国,其操心不危而虑患不深也。
故曰:或多难以固其国,启其疆宇;
或无难以丧其国,失其守宇。
岂不然哉!
陛下思复不戴天之大雠,处心积虑,誓与丑虏不俱生,虽古人枕戈尝胆,未能远过。
近者淮上之衄,盖天以是厉陛下之志,使陛下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,臣有以见天心之爱陛下也笃矣。
臣愿陛下益强其志,毋以小衄以自沮,蒐乘补卒,休兵息民,期于身济大业,实宗庙社稷之福。
御试策 宋 · 胡铨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○一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五
问:盖闻治道本天,天道本民,故视听从违,不急于算数占候,而惟民是察,持以至诚,无远弗届,古先哲王罔不由斯道也。
承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,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,念必抚民以格天,庶或悔过以靖乱。
踰年于兹,寝兴在是。
故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,而赋歛加薄;
外患未弭,寇盗尚多,而追胥有程。
择守令以厚牧养,责按廉以戢贪暴。
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,凡曰聚所欲、去所恶者,朕未有闻而不恤,恤而不行也。
然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,而敌情未孚;
保国之谋刻意在兵,而军势未张。
躬纯俭以敦本,而骄奢之习未悛;
扩大公以示训,而私枉之俗尚胜。
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,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。
田亩未安,旱蝗害岁。
岂朕不德,无以动天,抑政令失宜,而民以为病乎?
何精诚之弗效,而祸乱之难戡也?
伊欲复亲族,奠疆埸,清寇攘,善风俗,使百姓安业而亹亹迓衡,何修而可以臻此?
子大夫涉艰险以副详延,诚亦勤矣,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,其悉言之无隐。
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,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,非朕之所欲闻也,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,朕将亲览焉。
臣对:臣闻国将兴听于民,将亡听于天。
汤武听于民,其兴也勃焉;
桀纣听于天,其亡也忽焉。
桀纣之未亡也,谓己有天命,曰:「我生不有命在天」!
彼以天命为真可恃,偃然自谓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。
及其亡也,诸侯归商者三千,资以胜夏,则成汤以兴;
诸侯归周者八百,资以胜商,则武王以兴。
夫汤武听于民而反以兴,非民兴之也,修人事以应天,是以兴;
桀纣听于天而反以亡,非天亡之也,恃天命而虐于人,是以亡。
兴亡之端,厥监在民而不在天,甚易晓也。
而中材庸主,每每反之,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深悲,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,而世主不悟也。
陛下起干戈锋镝之间,适丁天下倥偬不暇给之秋,外乱内讧,佥人柄朝,边方有风尘之虞,中原有新羁之马,赤子入无知之俗,民愁盗起,祸稔萧墙,王室摇摇然几如一发引千钧。
当此之时,可谓乱甚矣!
臣愚谓陛下宜焦心尝胆,听于民之时也。
而陛下策臣等数十条,大概质之于天。
首曰:「盖闻治道本天,天道本民」。
又曰:「岂朕不德,无以动天」?
又曰:「何精诚之弗效,祸乱之难戡也」?
似皆听于天者,此臣等所深疑,而愿为陛下直言无讳也。
伏读圣策曰:「盖闻治道本天,天道本民,故视听从违,不急于算数占候,而惟民是察,持以至诚,靡远弗届,古先哲王罔不由是道也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
臣谨按《春秋》祸变之由与祖宗已然之故事,为陛下陈之。
为《春秋》之说者,曰:「正次王,王次春,王者上承天之所为,而下以正其所为」。
此汉儒傅会之论,臣谓不然。
臣闻圣人作《春秋》,尊一王之法,为万代训,未尝有明言天者,盖谓天道难测,若深言之,则遂以为茫昧莫究而忽于天;
若浅言之,则天下后世遂溺于阴阳灾异而蔽于天。
圣人推变于天常,与人事杂而书之,至其变见祸败,或应于数十年之后,甚则或不旋踵而应。
国家将有失道之败,天必先出灾异以谴告之;
不知自省,又出怪异以警惧之;
尚不改悔,覆败乃至。
苟无其事,变不虚生。
若痛自惕惧,侧身修行,则祸灾灭塞,可转为福。
此《春秋》之大凡也,以此知天心之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。
自非大无道之世,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,此古先哲王所以持以至诚而不急于算数占候,诚知夫天人相与之际,甚可畏也。
我国家自江南平定,太祖感宇县分割,生民受弊,恻然涕下,思有以布声教而抚养之,是时识者知天命固已牢不可解矣。
且如择一法官,细事也,而太祖王济,则曰:「无或有冤滥以致天灾」。
任一宪台,细事也,而真宗选诸道提点刑狱,则曰:「一夫受冤,即有沴灾」。
夫一夫受冤,宜未害也,而祖宗惕然动念,惧致天罚,则民之不可忽,而造物之不可欺也明矣。
陛下龙飞之初,传檄四走,天下莫不翕然响应。
臣愚虽不识天理。
以人事卜之,知天意固已有在。
比来圣虑渐弛,浸不克终,国势委靡而不振,生民愁苦而无聊,天意向背,殆有不测,可胜寒心!
臣愿陛下持以至诚,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无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
圣策曰:「朕承祖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,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,念必抚民以格天,庶或悔过以靖乱,踰年于兹,寝兴在是」。
兹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
呜呼,陛下兴言及此,亦知有宗庙社稷之托乎?
亦知有父母兄弟之忧乎?
知有宗庙社稷之托,所与任其托者为谁?
知有父母兄弟之忧,所与分其忧者为谁?
任其托、分其忧一非其人,则天下之大势无复救矣。
臣闻天下大器得之甚难,败之甚易,莫不由夫祖宗辛苦艰难以成立之,莫不由夫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。
成立于百年而覆坠于一日,遂使祖宗艰难之业并与祖宗社稷一旦丘墟。
是以圣人作《春秋》,于乱君亡国痛以王法绳之。
谨按昭二十二年书「王室乱,刘子、单子以王猛居于皇」。
是时新有景王之难,王猛以幼冲而大位,刘、单以庸材而相幼君,社稷危如赘疣,则王室安得不乱?
夫王室天下根本,根本一乱而播迁于皇,则俶扰阽危亦甚矣。
卒之天王蒙尘,避子朝之难,终昭公之世,仅复成周,至黄池之会,天下奔溃。
而圣人独反覆书之,重社稷也。
陛下以单微幼冲之资,独戡多难,则危如王猛
左右大臣,以险佞而佐大计,则庸如刘、单。
臣恐王室之乱,又甚于子朝之难矣,安知江都之幸,不变为狄泉之胁迫乎!
是陛下承宗社稷之托于俶扰阽危之候,而未知荆卿、何罗窃发于肘腋之间。
愿陛下思太祖得天下之难而早图之,监《春秋》王室之祸而慎守之,毋谓怀父母兄弟之忧于携贰单微之时而遂解体也。
谨按襄二十八年书曰「公如楚」,二十九年书曰「公在楚」,又曰「公至自楚」。
原鲁公如晋、如齐、如京师,皆未尝书「在」,独于楚书「在」,何也?
曰:楚虎狼之国也,襄公如楚既非常,而踰年不反,祸且不测,书曰「在楚」者,盖臣子痛君父之失所在也。
以今两宫有沙漠之狩,孰与如楚之危哉!
且襄二十八年如楚,至二十九年而归,《春秋》深危之,况两宫暴露于穹庐,三年于此矣,则陛下怀父母兄弟之忧,臣愚不知何以处之?
为陛下计者,独不念「在楚」之事乎?
臣愿慎择贤佐,惟断惟果,侧身忧灾如宣王,厉精综核如孝宣,锄去乱略如光武,刚明果断如宪宗,复雠雪耻如勾践
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
陛下首策以此,中则曰:「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,而赋歛加薄;
外患未弭,盗寇尚多,而追胥有程。
择守令以厚牧养,责按廉以戢贪暴。
命令为民而下者十常六七,凡曰聚所欲、去所恶者,朕未有闻而不恤,恤而不行也」。
此又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
臣闻治天下者正如疗疾,方天下之既受病也,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,则病在血脉矣;
外患未弭,盗寇尚多,则病在肠胃矣,客邪干正矣。
择守令以厚牧养,犹导之以汤液醪醴而助真气也;
责按廉以戢贪暴,犹投之以砭剂而攻强阳也。
如使人血脉受病,肠胃又受病,而导之以汤液醪醴者,或失节焉,则疾日甚。
疾既甚而投之以砭剂者,又非良药,祗速其死耳。
医国者亦然,故方天下受病之际,府库竭矣,军费滋矣,外患炽矣,寇盗多矣,乃牧之以不贤之守令,扰之以不才之按廉,是犹疾已深而投之冶葛,岂不殆哉?
臣请历言其弊。
臣闻府库单匮,军费倍滋者,以兵冗而坐食也,以师老而费财也,以生寡而食众也,三者今之最大弊也。
自古兵无事则不可使聚,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,其势然也。
昔汉之兵制,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卒,京师亦不过南北期门、羽林之兵而止。
至于边境有事,诸侯有变,皆以虎符调发郡县之兵,事已辄罢。
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困,兵甲未尝聚也。
唐置十六卫,无事则力耕而聚,非但自赡,且以广官储,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,而天下亦不困者,未尝无事而食也。
我朝沿近代养兵之法,一兵给与衣粮,岁约五六十缗。
太祖周代之兵,中外止有二万而已。
至乾德间,中外止十万兵耳。
太宗尽有天下,添兵至多,亦止三十馀万。
真宗当全盛之时,乃始五十馀万。
当时军数非多,尚虑耗蠹调度,命汰疲冗。
周莹不奉减兵之诏则怒而罢之,向敏中奏军额渐多,则反覆诘难之,诚知夫兵无事则不可使聚,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。
臣故曰:兵冗而坐食,今之最大弊也。
按兵法,兴师十万,日费千金。
以日计之,费已如此,况今旷日弥年,兵连不解。
百人仰给县官则挟千夫之名,大概虽数百为辈,要归则无异于数十万之兵,而坐食连年,无毫发功,则农夫之力,安得不困?
馈饷之卒,安得不疲?
谨按庄公八年春,师次于郎;
,师及齐师围郕;
,师还。
《春秋》书用兵,未有历三时而后反者,独于此书、书夏、书,恶庄公无故劳师,兴围郕之役,卒之郕降于齐,而鲁师无功,至秋乃还。
故书曰「师还」者,恶其已无功,秋始班师,暴露滞留之甚也。
是后二十八年,有告籴之举,其祸正基于围郕之役。
以今征役之久,动至累年,较之《春秋》三时而返者,不已大甚乎?
则库藏竭而军费滋,自不足怪。
臣故曰师老而费财者,今之最大弊也。
兵冗而坐食,师老而费财,加以生寡食众,入少用多,陛下虽赋歛加薄,而州县之征科实烦。
何则?
用度既匮,则其势不得不取于民矣。
臣前所谓追胥有程而外患未弭,盗贼尚多者,其弊在朝廷多过,生灵多怨。
使朝廷无过、生灵无怨,则外患寇盗亦何名而动哉?
盖自古奸雄如陈涉、吴广之起于秦,赤眉、黄巾之起于汉,苏峻之乱晋,安史之乱唐,本皆巨盗凶渠伺朝廷之过,执以为乱,幸生灵之怨,倡而称义,遂至迭起州县,劫令杀守,相挺为乱。
今明盛之朝,岂有大过?
窃闻长老之谈,或谓戚近挠权,奸臣盗柄,刑赏不必行,小人不尽除,纪纲不甚振,此岂过之渐耶?
何则?
自古乱天下国家多自戚近挠权,如汉之诸吕、窦、霍,唐之诸武、韦、张,窃弄朝柄,一败赤族,国家几破。
今乃有肺腑领枢柄,戚属将卫兵,汉南北军之祸,其监不远,倘不少戢,是增朝廷之过,而起奸雄之胆。
大乱之后,岂宜复然?
赵王伦、石勒之徒,心窥人主,口责宰相,实奸雄伺过而后动。
不幸因之以饿饥,加之以灾荒,生民愁苦无聊,则奸人乘隙奋飞,血流千里,此外患所以未弭,寇盗所以尚多。
是虽追胥有程,何以救其乱?
谨按昭十一年,「楚子虔诱蔡侯般,杀之于申」。
蔡般弑逆之贼,王诛之所必加,《春秋》反恶楚灵,何也?
曰:讨蔡般可矣,诱而讨之,此匹夫之贱行,《春秋》所甚恶也。
前日下诏书,招纳叛亡,许以不死,此辈皆投戈请命,谓陛下示以大信也。
然而阳示以信,阴加以刑,是诱讨也。
陛下为人父母,奈何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?
臣恐大信一失,则后来以招降为悔。
自今上下猜忌如寇雠,聚处得间,则更相鱼肉,惟先发者为雄耳,何怪乎寇盗之未弥也!
臣前所谓择守令以厚牧养,而守令多不贤者,朝廷轻守令也;
责按廉以戢贪暴,而按廉多不才者,朝廷轻按廉也。
守令一不贤,则郡县受祸;
按廉一不才,则守令敢于为奸。
故责守令在择按廉,此祖宗之成法也。
太祖太宗注意守令尤切,太宗尝亲选诸州长吏,又亲书其历,戒曰:「公务刑政,惠爱临民,奉法除奸,方可书为劳绩」。
因顾钱若水曰:「朕暑中书此,宁不劳乎?
盖为任官择人以安百姓耳」。
呜呼,太宗不惮盛暑而亲札赐行,今守令则未尝有召对者;
太宗躬自选择而延见便殿,今乃有付吏部而注拟者。
是朝廷轻守令也。
朝廷轻守令,则守令轻郡县;
郡县之职一轻,则牧养之方尽废。
使要近州县或非其人,复畏朝廷耳目之近,尚惮不敢逞;
若远方细民,即使盗蹠为之守,梼杌饕餮为之令,斯民虽千百为群,号呼聚骂,朝廷不知,其为害岂不大哉?
臣闻太祖钱文敏泸州,戒之曰:「比闻郭思齐掊歛不法,恃其遐远,谓朝廷不知耳,至则为朕鞫之」。
泸州京师四千馀里,而郭思齐不法,太祖已尽知之。
今州县稍远者,其守令过失朝廷乃不闻,则远如泸州者陛下必不能知矣,彼何惮而不为盗耶?
然则所赖以纠察其弊者,尚有按廉耳,如使按廉又非其人,则其祸可胜言哉?
臣闻太宗以按廉之职,出为朝廷耳目,或由圣选,或由举充,选之既艰,则任之亦重。
凡宽一按廉,是坏一路之事;
一路不治,是使数百万军民受殃。
太宗即位,励精求治,诏转运使考核职任之废举,又遣使廉察官吏之污洁。
刘文质察举部内官吏,则有迁移之宠;
王德裔部内不治,则有黜削之罚。
赏罚如此其严,则按廉振威,按廉振威则守令振职。
厥今守令不职,是按廉未得人也。
往者遣使抚谕诸道,天下想望风采,以为行被大惠,卒之厨传骚然,公行贿赂,甚者责子女于郡县,辇家属以偕行。
虽官以抚谕为名,而民有供输之苦,守令之外,复增一蠹。
夫远方细民,不幸遭不贤守宰,终岁抱冤,引领輶轩之出,以雪其愤。
而按廉又不才,是使终身怀冤而莫之控诉也,则民安得不多怨而易动?
此奸雄所以窃发也。
谨按《春秋》闵元年「齐仲孙来」,圣人嘉而字之,重其将命从宜,以安邻国之难。
方闵之初,叔牙、庆父媒孽鲁祸,闵公始立,国人危如赘疣,齐人可折箠取之。
当是时,鲁之轻重在齐,仲孙乃能说其君使宁鲁难,卒之闵不失国,而鲁人以安,湫之力也。
《经》书仲孙之来,喜其一出而民安鲁存也。
以今两河淮甸兵革之馀,岂不甚于鲁国之难,而按廉之出,未闻如仲孙以务宁鲁难为意者,以《春秋》之法责之,则罪人矣。
臣故曰:守令不职,是按廉未得人也。
夫以守令既不职,而按廉又失职如此,则陛下命令为民而下,虽十常六七,而壅遏诏书者十常八九矣。
是陛下有恤民之诏,无及民之惠;
州县知有守牧之令,不闻有天子之诏。
三数年来,边防用兵,凡百科歛,不以四方有无物之处,但严令督之。
海州军例科鎗干,居山州县例买鹅翎。
有司既不辨有无,州县或罕能条奏,官取一物,民费数倍。
且如前日劝诱一事,监司责办于郡,郡责办于县,县移文于乡。
假军期急速为名,迫若星火,一有不至,则械系苦掠。
人皆畏死,其敢有辞?
是名为劝诱,而实暴歛之。
监司郡守但务上供以悦朝廷,则忽而不知省;
宰相大臣但务足用以悦陛下,则知而不敢言。
上下相蒙,民穷无诉,是陛下恤民之诏虽多于孝文,而天下乾耗乃甚于孝武
伤和召怨,咎将安归?
臣闻咸平中议改元,赦书颇多蠲免,或谓三司以惠泽太广为言,真宗责曰:「非理害民之事,朝廷所不可行,若赦令既行,必使良人受赐矣」。
时方午,雷震,帝恻然曰:「岂赦令少及民之惠,上天以雷惊朕耶」!
呜呼,祖宗以赦令未遍,惧速天罚,则陛下命令多壅,实悖天心,其害殆不为细。
愿陛下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
陛下中策臣以此。
又念「迎亲之使接武在道,而敌情未孚;
保国之谋刻意在兵,而军势未张。
俭以敦本,而骄侈之习未悛;
扩大公以示训,而私枉之俗尚
刑赏不足以振偷惰之气,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之心。
田亩未安,旱蝗害岁。
岂朕不德,无以动天,抑政令失宜,而民以为病乎?
何精诚之弗效,而祸乱之难戡也」?
此又见陛下听于天而不听于民之弊也。
臣谓陛下躬俭而骄奢弗悛者,是陛下未必俭也;
廓大公而私枉尚者,是大公未必能扩也。
赏罚不足以振偷惰,是大柄下移也;
播告不足以革狂悖,是危乱之兆也。
田亩未安而旱蝗害岁,则生民失业而怨沴并作也。
若乃遣迎亲之使而敌情未孚,则臣窃有说焉。
臣闻庆历中契丹聚兵境上,遣其使萧英、刘六符来聘。
是时使来非时,而兵既压境,中外忿怨。
仁宗皇帝宰相择所以报聘者,得左正言富弼,片言折六符之谋,卒挫虏主。
自景德以来,北方无事,八十馀年于此矣,岂惟弼之力哉!
于时宰相晏殊参政范仲淹枢密杜衍、韩琦,谏官余靖、欧阳修,皆天下之所仰望,而北虏之所畏惮者。
彼知朝廷有人,故弼之计得行,而虏计不得逞。
以今庙堂之上,宰相有如晏殊者乎?
参政有如范仲淹者乎?
枢密有如杜衍、韩琦者乎?
谏臣有如余靖、欧阳修者乎?
臣知陛下必无此等人物矣,而欲求敌情之孚,此臣所大惑也。
臣闻猛虎所以百兽畏者,为爪牙也,使弃爪牙,则孤豚特犊皆得搏噬之。
譬之国无劲兵,则蕞尔丑虏,皆为劲敌。
故《春秋》虽恶穷兵之祸,至于兵不素养而取具临时者,必深罪之。
谨按僖二十六年:「齐人伐我北鄙,公子遂如楚乞师。
公以楚师伐齐,取谷」。
说者曰:「乞,重辞也,重师也」。
臣谓圣人非惟意在于重师,盖甚恶鲁之无备也。
夫齐为鲁难久矣,自甗之役,齐败于宋而鲁不救,是时孝公有切骨之恨;
至二十六年春侵我西鄙,怨已结矣。
为鲁计者,正宜早夜预防,常若寇至,乃恬然熟卧,养成腹胁之疽,报不旋踵而齐人伐我北鄙矣,乃至乞师于楚以取谷焉。
假夷狄而伐中国,不可之最大者也。
以今丑虏大张,害甚于齐,而兵不素养,乃甚于鲁,议者乃欲借助兵于高丽,何异乞师于楚以伐谷者哉?
是陛下徒知军势之未张,而不知军将之未练,可为陛下痛哭流涕者此也。
国初剑南、交广各僭大号,荆南、江表止通贡奉,西戎、北狄未尽宾服,太祖垂意将帅,命李汉超等守关南,命郭进禦并寇,命姚守斌守庆州
以为既得名将,非厚通其意,无以得其死力,故许收逐郡关征酒榷之利,不惟养犒士卒,兼使丰富其家。
又虑所费不足,仍许图回,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,则将帅之心,更无私虑,但专力于边事而已。
又虑奏陈之事未尽机要,时许入朝自陈,至升殿赐坐,又复厚赐遣之。
以故边臣多富于财,得以养募死力,使为间谍,尽知番夷情状,多致克捷。
二十年间,无西北之忧,平西蜀,复湖湘,下岭表,克江南,尽得东南之地,虽诸将之功,实太祖驭将之力也。
以今将佐偏裨,其雄挺孰与李汉超
其才略孰与姚守斌?
其镇重孰与马仁瑀
其运筹决敌孰与韩令坤
以陛下驾驭诸将,孰与太祖
然而借之重权,禄之显秩,赐之重赏,其恩礼已越先朝数等矣。
是陛下择将不如太祖,而恩礼则过之,适足以启诸将之骄心,而长奸臣之觖望。
假令收复两河,迎还二圣,陛下何以加之?
夫战胜之兵勇智百倍,败亡之卒没世不复,盖所以战胜者气也。
今之士不战而气已索,此天下之大忧也。
昔者六国之际,秦人出兵于山东,开关延敌,六国之师皆逡巡不敢进。
然长平之败,廉颇犹能收拾馀烬,北摧栗腹,西抗强秦,振刷磨淬,不自屈服。
是时秦人围邯郸,梁王使新将军如赵,欲遂帝秦,而鲁仲连慷慨流涕,深以为不可。
非徒惜秦之虚名,惜天下之大势有所不可也。
而议者乃谓宜尊奉夷虏,不可一触其意,陛下何不以鲁仲连抗秦之事谕之?
然则何怪乎军势之未张也!
夫《春秋》何为而作也?
为天下无王而作也。
周衰,天下不知有王,陪臣窃国命,家臣僭大夫,圣人有忧之,作《春秋》以代王之赏罚。
书天子、书王、书天王者,诛赏之大柄也。
书天子、书王,皆其常称也;
其曰天王,则至大之称。
天王与《周官·司服》所称天王,皆以嗣君之初,君道未著,人心未宁,正危疑之机,大奸之所伺,非常之时,故大威武以防之。
称天王者,大威武以防天下之时,故曰非常也。
然则又书天子、书王,何也?
曰:《春秋》作,王者威权丧矣,大政大法,诸侯擅而行之,怙强恃众,迭相吞据,是本弱末大之势,名分大乱之日,非刚健大过之才若九五焉,不足以振其弱,非毒众穷讨之役若唐太宗焉,不足以戡其乱。
仲尼于《春秋》凡有出于王之为者,皆书天王,言于斯时王之所为,当大诛赏,不可循常,冀后世兴王之知变也。
是时吴、楚之君皆鸱视虎踞,僭号称王,诸蛮群酋荐据中土,如此则文辞之告,犹可治之也与?
霸侯暴国,迭相倾噬,伯子之存,不能十数,如此则诛赏之令犹可治之也与?
故曰:「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」?
东周仅存礼文而已,非拨乱反正之道也。
故《春秋》必书天王者,正赏罚于大乱之时也。
若事非王为,但从诸侯之称,只书王者,礼之常也。
其曰天子者,所谓至贵以亲诸侯也。
庄王不称天王,以其宠贼逆之人,不足以当至大之称,故去「天」字以重其讥。
庄王之讥,则鲁桓之罪彰矣。
《春秋》大逆,外始于州吁,内始于鲁桓,圣人著其恶如此。
若曰世乱则从恶者众,趋善者鲜,善若不予,则是赏不足以有劝;
大奸大恶不加诛,则是罚不足以有惩。
赏罚不行,而能兴衰拨乱者无有矣。
陛下临御之初,正《春秋》危疑之机,称天王以临下之时,大柄大权乃悉窃弄于权臣之手,太阿倒持,收之良难,是陛下有春秋之乱,而无《春秋》之赏罚,则何以驾驭群雄而平大乱也?
窃观太祖太宗所以取天下,其大要在赏罚二事而已。
当时赏则常薄,罚则常严。
澶渊之役,李继隆有疾战破虏之功,但加开府阶耳。
臣尝怪真宗何赏如是之薄也,其深意以谓既杀虏将而不能破其众,此将之可责也。
将帅之寄而独赏内臣,不可以为后世法,此所以薄其赏也一也。
又以自古宦者领兵,未尝不为乱,如太宗内侍王继恩出平内乱有大功,止受宣政使耳。
谨守先帝之法而不敢违,此所以薄其赏也二也。
至驭之以刑,则未尝不严。
且如主将战没则降斥别将王继勋者,诛戮亲兵如荆罕儒者,威令如此严,则人皆死力求赏。
太祖兵法罪不在赦,而《春秋》兵法尤严于驭军。
城濮之役,楚师败绩,则得臣死之,书曰「杀其大夫得臣」,罪在得臣也。
鄢陵之役,楚文败绩,则子反死之,书曰「杀其大夫公子侧」,罪在子反也。
二子皆以失律丧师不逃重戮,则见夷狄用兵,其刑赏常严,而中国常宽,此夷狄所以常得志
成、襄之后,中国累累受制于吴、楚者,抑有由矣。
厥今军势未张而动见败衄,是有春秋之乱,而无《春秋》之赏罚。
臣故曰:赏罚不足以振偷惰,则是大柄下移也。
如使大柄一移,则陛下徒拥虚器而已,何怪乎播告不足以革狂悖也!
然臣愚不识狂悖者为谁,谓前日诋忤权臣者为狂悖乎?
谓左右便嬖为狂悖乎?
谓前日诋忤者为狂悖,则臣不敢奉诏;
如谓左右便嬖为狂悖,则陛下岂不能断然而去哉?
窃料陛下所不能去之者,则是推诿权臣之弊也。
自古以推诿臣下为盛美,然亦或以治,或以乱。
汉高祖推诿群杰则治,至其后推诿王凤、王音至于王莽,则乱。
光武推委二十八将而取天下则治,至其后推委后族至于董、吕、二袁,则乱。
魏委荀彧则治,至委司马则乱。
唐文皇驾驭英豪而取天下则治,至明皇推委李林甫、杨国忠则乱。
初以推委而天下治,终以推委而天下乱,何弊之然哉?
当推委之际,超擢十人,上从其九,是九人之恩出于下矣。
如此则数年之间,左右前后皆权臣之党也。
若斥削十人,上从其九,是九人之威出于下矣,如此则数年之间,中外远近无敢忤权臣者。
以故忠义解体而君上之势孤也。
前日将相大臣恣意诛戮,冤及无辜,陛下不得一举手,此岂非推委之弊耶?
明皇天宝之祸未大远也,此可不为寒心哉!
厥今天下大体皆坏,独祖宗德泽未泯,人心未厌,譬尪病之人,奄奄待尽,独气血仅存耳。
如使人心一离,则是气血又将绝,天下无复可言者矣。
而陛下以田亩未安、旱蝗害岁为患,则是生民失职,人心将离,气血将绝之时也。
谨按《春秋》,灾异变见常与人事相符。
灾异见于上,则祸败应于下,犹铁炭之低昂,其效可信者也。
凡《春秋》书螽者,旱蝗之害岁也。
然书螽凡九,而哀公十数月之间凡三书之,甚之也。
甚之者,疾其害民之甚也。
按是时十三年之间,而帅师伐某、侵某、取某、战于某,比他公为特甚,干戈至此而糜烂其民矣,生灵至此而为血肉矣。
黄池之会,夷狄主盟中夏,天下日趋于亡矣,乃复暴兴田赋,民怨祸稔,岁大旱蝗,人有艰食之苦,圣人于此不一年而三书螽,伤之也。
是知旱蝗之患,实兵戈怨毒之馀所由作也。
比年以来,丑虏横行,干戈烂熳而不息,未尝一年间不战,生民日委顿,四夷日恣肆,天下不知有生之乐,几年于兹矣。
创痍之民,肝脑涂地,丘陇发掘,暴露枯骨,胔腐血流者,不知几亿万生灵之命,陛下不得而见也。
士卒死边野之外,妇哭其夫,母哭其子,寡妇弱子抱负轊车,望冤吊哀于千里之外,涂悲巷哭,怨痛彻天,陛下不得而闻也。
陛下不见其所见,不闻其所闻,驱民万死之地而卒无一毫之利,积毁销骨,积怨伤和,阴沴作而灾疫兴,何怪乎田亩未安、螽蝗之害岁也!
今者两河淮甸,赤地千里,飞蝗蔽天,公卿大臣熟视无计,而请为遣蝗之举。
呜呼,即使蝗而可遣,是移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,不知他境之民何苦而加之哉!
臣闻天禧中真宗以再岁旱蝗,秋稼不稔,慨然动念,实虑政令阙失,有爽天意,因诏削茶盐条禁之峻刻者,以惩旱蝗之灾。
以今政令阙违,岂惟茶盐一二事而已。
臣知旱蝗之害实天心之大警陛下也,而议者尚谓天灾流行,由历数运会,非政令失宜之咎。
呜呼,天下有善则归诸己,天下有祸则归诸天,此岂圣贤之用心也!
愿陛下少戢诛讨,少息调发,练兵实,养吾锐气,而全中国之力,以消旱蝗之灾。
毋以精神弗效而怠惰,毋畏祸乱难戡而息志,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
陛下中策臣以此。
又念:「朕欲复亲族,奠疆埸,寇攘,善风俗,使百姓乐业而亹亹迓衡,何修而可以臻此」?
臣于是有以见陛下真得兴衰拨乱,以起天下之病也。
窃睹陛下首怀父母兄弟之忧,中念迎亲之使,至此又以复亲族为言,是陛下痛念二圣銮舆暴露,而未有迎复两宫之策也。
汉高祖所以还太公于楚军,岂独侯生力哉?
臣尝论高帝项王者五:以兵强力壮则楚不如汉,以三杰为用则楚不如汉,以驾驭诸将则楚不如汉,以关中廪粟之富则楚不如汉,以关中形势之重则楚不如汉。
五者皆项王所不如,则何苦而拘太公哉?
以今凋敝之馀,无汉之兵力,无汉之三杰,无汉之驾驭,无汉之廪粟,而又违远上都,弃去两河,则又无关中之形势,而欲求亲族之复,虽使如侯生千百辈往焉,臣知其无能为也
故臣尝谓欲复亲族莫若复两河,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复。
今陛下以奠疆埸为念,是欲复两河也,两河得失系天下轻重。
唐神尧晋阳,以一旅取天下,而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,其难如此。
晋于春秋为大,尝驱役诸侯;
至秦萃锐兵之晋,乃得韩,遂折天下脊。
韩信联齐有之,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
宋武号英雄,得蜀、关中,尽有故疆十分之八,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边。
是两河之地,王者不得则不王,霸者不得则不霸,贼得之则天下不安。
臣故曰:不得两河则亲族不可得而复也。
咸平中真宗王济论边事,言:「蠢兹丑虏,敢尔凭陵,盖谋谟当位之臣,未有昔人之比,且国家所恃,独两河耳。
此诚急贤之,不然,臣惧北戎饮马于河渚矣」。
呜呼!
济之言诚切中今日之病。
臣谓欲复亲族而收两河,亦诚陛下急贤之,当以言为监也。
然当今最大患者,亲族之未复,疆埸之未奠,寇攘之未清,而臣愚所最患者,风俗之败坏也。
风俗天下之筋络也,譬人之身所恃以维持血气者,惟筋络耳。
风俗一败,则筋络又绝矣。
汉唐之亡,其弊皆风俗之先坏也。
故臣尝论东汉之亡,与李唐大略相似。
东汉之季,阉人乱政,毒被生灵,豪杰据郡而起,天下遂裂为三国
唐末宦者蠹于内,藩镇溃于外,天下遂磔为五代
三国之士,其好恶去就尚有可观,虽天厌汉德而刘氏犹拥虚器,亦卒以禅代。
终五季之乱,其臣悉凶狠顽鄙,戕贼君亲,专为枭雄,岂天于东汉之季独多君子,而唐末专为小人哉,诚风俗渐染然也。
中原乱亡,自古更迭,亦天下常事,盖未有不亡之国。
然当其时,有推变于天道而言者,有以人事前知而言者,有握节而死者,有卫社稷而死者,有愤国破亡,奋不顾身,并家族破灭者,亦有知几之士挂冠而去不蹈其祸者。
我国家涵养天下之士久矣,士大夫受君父之赐亦甚久矣。
一朝国家有难,自公卿剑履间以及下之百执事凡几人?
王畿以达郡邑有位者凡几人?
前知而言者为谁?
死名节者为谁?
死社稷者为谁?
徇国者为谁?
知几而挂冠者为谁?
推变于天而知其将亡者又复谁也?
方晋南渡,士流尚有聚于新亭,伤国之衰,对江山而下泣者。
周之东迁,尚有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者。
以今两宫播越,则非直东迁之辱也;
陛下仓皇远狩,则非直南渡之迫也。
谁复有泣对江山而忧宗庙之陨者哉!
自晋风俗之坏,而海内横溃,生灵鱼肉,几二百馀载。
以晋监今,其祸可胜言哉!
田横齐之豪士,耻北面臣汉,遂自杀,从者五百馀人皆死之,无一人降汉者。
诸葛诞魏室一叛臣,及其既败,所养死士三百人就戮,皆曰:「为诸葛公死无憾」。
今之士大夫蒙国厚恩,何啻齐卒之受恩于田、死士就养于诸葛哉?
而含垢忍耻,视君父之戮辱甘心焉。
呜呼,纵不愧田横之客,而宁独不愧诸葛之奴耶?
臣故曰:今之最大患者,风俗之败坏也,风俗一败,则筋络又将绝矣。
愿陛下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
虽然,陛下策臣等数十条,皆当今之大弊,臣既已极言之,而圣策尚谓:「子大夫艰险以副详延,诚亦勤矣,其必有至言欲为朕陈者,其悉言之无隐。
若乃矜空文而无补于实,咎既往而无益于今者,非朕之所欲闻也。
其以朕所未闻而切于时者言之,朕将亲览焉」。
臣又见陛下真有意求苦口之言,以救天下之病也。
然臣观陛下求苦口之言虽若甚切,而在廷之士必不敢尽言无讳,何也?
臣闻鹊巢覆则不至,直士受祸则忠臣杜口。
往者从东南来,道路籍籍,咸谓陛下即位以来,不旬月之间,戮直言者三,有是乎?
岂道路之妄议乎?
倘如所言,则伤威损德,为害不浅。
谨按《春秋》,「陈杀其大夫泄冶」,说者谓泄冶以直谏被诛,国之大恶。
时盖宣公九年也,而十年有徵舒之祸,十一年而楚子入陈,不三年之间而陈国大乱。
呜呼,戮直言之士而祸至于此!
然而泄冶被诛,权不在陈灵而在徵舒;
前日义士被诛,权不在陛下而在左右。
专杀之祸,《春秋》大恶,而况专杀直士,恶又甚焉,此楚子入陈,所以得藉口而讨徵舒也。
丑虏乘隙,将以假讨恶为名,而蹑入陈之轨矣。
臣是以卜在朝廷之士,必不敢尽言无讳也。
然而臣犹敢区区竭愚者,窃自惟念陛下诏臣等无矜空言而陈实务,则陛下知前日滥诛为过而改之,是陛下乐闻其过矣。
臣而不言,是臣负陛下;
言而不从,是陛下负臣。
抑臣尝闻太平兴国中,有布衣皂囊献书者,其辞狂妄,太宗览之弗罪,因谓宰相曰:「比降诏书许言事,故虽狂悖弗加罪」。
至淳化中,武程上疏狂瞽,李昉请加黜削以惩之,太宗责曰:「朕曷尝以言罪人哉」!
呜呼,太宗乐闻直言如此,而大臣尚请黜直言之士。
幸而太宗不从,如使太宗不乐直言,而李昉之请得行焉,则武程者几上肉矣。
今臣累千万言,则其罪过于皂囊之书,以臣疏贱则甚于武程,而有狂瞽之论。
使陛下乐闻谠言,尚患见忌;
借使人主一恶直言,大臣如者又从而媒孽之,则臣亦危矣。
幸陛下以祖宗为监,而扩太宗纳谏之量,大臣体陛下之意,而无李昉恶直言之心,则畏避而不敢言者,亦臣之所窃耻也。
臣故曰:愿陛下以《春秋》为戒而谨持之,以祖宗为监而力行之,毋以草茅之言而罢之,则天下幸甚。
臣谨对。
会昌县东尉罗迪功墓志铭乾道元年 宋 · 胡铨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二七、《胡澹庵先生文集》卷二六、同治《赣州府志》卷六五
壬午冬十月被旨召赴阙,与长卿别不三年,而长卿即世。
乾道改元春正月,某还自王所,急往吊哭。
三月,其子泌扶服乞铭。
某曰:「予与若父最故且厚,铭非予而谁。
但方以狂瞽被谴,姑少须」。
泌请益虔,自徂秋,固辞不获,则叙而铭之。
长卿姓罗氏讳良弼长卿字也。
其先占长沙,辟马氏乱,徙庐陵
曾祖讳宽,祖讳允,皆业白不仕。
考讳无竞,知邵武军建宁簿。
其卒也,人相与谥为孝逸先生
长卿力古,愤先世不偶,卓然有远志。
建炎三年,复诗赋科,一出首乡举。
绍兴丁丑廷试,授迪功郎,调赣州会昌东尉
资性孝友,祖母太夫人刘嫠居三十年,男若女凡七,皆前卒,养志承颜,秋毫咸当其欲。
刘耄期而终,葬祭极洗腆。
母朱寡亦二十年,叔母郭尤早寡,长卿竭诚奉二母,故母得以善事其姑。
同母弟开出为季父后,与之处无间言。
比没,其子未冠,友爱不替。
及之官,与其母子俱,侄若子。
侄早孤,馆而训之。
有宵人嚚顽诬蔑,曾不之恤,幼孤终有立焉。
抚育从孙甥,择儒生嫁之,人多其义。
居濒江,好山偃蹇如画,亭榭甍桷,翚飞数百楹。
当建炎光火之盗奋,里无馀家,而先庐独全。
辟地者数十姓,虚室以馆之,馀二纪,馈饷久益笃,人悉赖之。
居乡忍简,恭庆吊,礼无违者。
急人之急如不及,岁饥,弃仓实赒给,以约自处,而待人极周。
口未尝及人恶,有诋之者不少介意,后乃自愧。
赣民悍难格,推腹心待之,感悦而化。
邑有巨盗,阅数政益张,到官无几何,获之,人争绘像祀焉。
天性敏于事,大吏数委以疑狱,平反不顾。
令佐分乡督租,独毫忽无扰,故不趣而办。
其终也,邑人爱而哭者不胜计,里巷汪汪,太息出涕。
及丧归,复遮哭罢市。
居官廉勤,凡服食器用,不远千里,皆取足于家。
中书舍人周公与书曰:「邑虽小,不应陋如许,殆欲砺鱼之操耶」!
甲申十月一日得疾,七日稍间,视事如初。
是暮疾复作,呼泌立床下,曰:「吾少时意功名可指取,落落晚节,污颜复来,其将溘然。
汝兄弟友敬,勉自植立,无堕先绪,吾志倘伸,幸矣」。
遂瞑,为十五日也,享年五十有七。
藏书自上世已万卷,至长卿不啻倍蓰,皆手朱墨,表无虚帙。
时谓语曰:「校书校书乎」?
谓不入馆阁也。
其亲抄书仅千卷,字画如刻,人以拟隐侠云。
长卿才识兼长,博学强记,凡百家杂志,下至裨官虞初之说,无不淹贯。
上下数千祀间,成败利病,灼见如火。
然自少逸群,与人无畦畛,而择交甚严。
燕坐兰堂翛然,宾朋沓至,洁樽枯棋,赋诗奏雅,恢谐不虐,议论惊筵,善类一见倾盖,久益爱重。
里人彭公曰:「予之知识,此一人而已」。
耆儒清节先生萧公以为非常人比,诗文往来,必曰友弟。
显谟阁直学士刘公尤加奖许,每议古必与闻。
某与长卿幼学时相与肄制举业,服其博洽
某尝赋诗云「笑烛底影,湔泪风前杯」,用卫恒书故事。
口占未毕,长卿应声云:「此法帖第五卷,僧智果书也」。
又尝读《崇文总目》,长卿曰:「某书若干卷,某集若干卷」。
已而检视,无一不雠。
虽唐二崔号为强识,不及也。
有文集三十卷,《欧阳三苏年谱》一卷。
著《欣会录》十卷,《诗话》二十卷,《闻书》七卷,皆未卒业。
而仕径亦蹇蹇与时左,尝喟然曰:「吾隐乎,人以吾为矫;
吾仕乎,芋魁豆餍,我岂无哉!
吾其漫浪于人间作鹏鴳游乎」!
因自谓「漫叟」。
娶某从妹,继娶刘,皆先卒。
男四人,曰泌曰涛,次仲孙、鼎生皆夭。
女七人,长适某犹子渐,次归某从侄孙椿,馀幼。
其孤卜以岁之秋九月辛酉于县之膏泽乡石蓼岗之原。
铭曰:
嗟嗟若人,孝友不隳。
学众高之,文众范之。
汉显节陵,齐柏寝器,以方卬友,不曰强记。
云谁无子,孰不抱孙。
克绳祖武,乃对文人。
方万里辕,发轫轴折。
锓石塴辞,以谷来哲。
拟策一道(并问) 南宋 · 薛季宣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九一、《浪语集》卷二八、《南宋文范》卷三九
问:寓兵于农,古之大政也。
周家之制,则《周官》、《司马兵法》具存。
里以九夫为井,四井为邑,四邑为丘,四丘为甸,四甸为县,四县为都,以令贡赋。
军以五人为伍,五伍为两,四两为卒,五卒为旅,五旅为师,五师为军。
乡有州、党、族、闾、比、伍,遂有遂、县、鄙、酂、里、邻。
王之六军,偏取而足。
《司马法》以夫三为屋,屋三为井,井十为通,通十为成,成十为终,终十为同。
同方百里,提封万井,为三万家,革车百乘,士千人,徒二千人。
又谓一甸出一乘车,甲士三人,卒七十二人。
参诸《礼经》,名数乖错,自求其说,互有不同。
管仲以内政治齐,制工商之乡六,士乡十五。
三分齐国,以主三军;
五家之轨,为五人之伍;
十轨之里,为十伍之小戎;
四里之连,为四小戎之卒;
十连之乡,为十卒之旅;
五乡一帅,公及高子、国子为之。
夷吾之书,复有伍鄙之法。
三十家为邑,十邑为卒,十卒为乡,三乡为县,十县为属,五属立大夫
一国三军,革车至八百乘。
长勺之战,桓公称有带甲十万,车五千乘,得无誇过其实乎!
《礼》、《法》皆周家遗书,《管氏》一家之说,而其乖迕至是,作法之意,宁自有不同欤?
将由久远之传疑,抑考求之未至云尔。
当周之末,诸侯自为兵法备矣,有如齐之募士、晋之前行、秦之陷阵、越之君子,逮战国之骑射、技击、武卒、锐士,与夫楚之二广、郑之鱼丽、吴之彻行,一陈一军,自有制度,曷为本始,一皆无稽而妄作邪?
周家赋卒之差,及其车乘什伍,诸侯之为变乱,其同异多少为如何?
唐李靖尝略以告文皇,其详未有所究,愿为备举,商确于篇。
对:善乎荀卿子之论兵曰:「仁者爱人,故恶其害之;
义者循理,故恶其乱之。
仁人之兵,聚则成卒,散则成列。
延若莫邪之长刃,婴之者断;
兑若莫邪之利锋,当之者溃,圜居方止,有如盘石,触之者角靡而退。
以桀诈桀,犹有巧拙之幸;
以桀诈尧,谁肯贼其父母?
谓桓、文之节制,不足以敌汤、武之仁义。
故论兵要,舍汤、武,何法哉」!
今之兵家一本诸孙、吴氏。
孙武力足以破荆入郢,而不能禁夫概王之乱;
吴起威加诸侯百越,而不能消失职者之变。
诈力之尚,仁义之略,速亡胎祸,迄用自焚,是故兵足戒也。
孔子子贡之问政,告之以足食足兵;
卫灵公之问陈,对之以俎豆之学。
圣言天远,厥有旨哉!
商之《颂》曰:「武王载旆,有虔秉钺。
如火烈烈,则莫我敢遏。
苞有三檗,莫遂莫达,九有有截」。
周之《武》曰:「于皇武王,无竞维烈。
允文文王,克开厥后。
嗣武受之,胜殷遏刘,耆定尔功」。
二王皆以弭乱为功,宜其兵之无敌于天下也。
商事远矣,愚于《牧誓》见武王用师之法,「不愆于六步、七步」,「不愆于四伐、五伐、六伐、七伐」,「弗迓克奔,以役西土」。
《易》之所谓「师出以律」,古之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夫。
故舍周家之制为兵,皆茍然之道也。
周家制兵之法,其要略具于《周官》,其详《司马兵法》言之。
《法》虽穰苴之书,然皆当世常行之事。
耳目所际,去宗周为不远,其言不悖于礼,不可诬也。
去古既远,二书皆出亡轶之馀,然舍礼法而讨论周家,则将焉所取制?
明问下及,疑其乖迕之多,意于作法自有不同,考求之未至焉者。
撝谦抑损,盖将以启发诸生乎?
愚以为《礼》、《法》无有不同,患不深考;
第加考索,自无乖迕之疑。
《周礼》之所谓「县」,即《司马法》之所谓「成」也。
县都以令贡赋之法,终同以施疆理之政,特名号有不同耳。
《司马法》:甸出戎车一乘,甲士三人,卒七十二人,即稍人所掌丘乘之法。
甸田八里,加方十里,是为一成之田。
三分去一,为田六十四井,以五百一十二家出车一乘,甲士三,则一车七十五人之赋。
一成百井为三百家,车一乘,士十人,徒二十人,则一同万井为三万家,车百乘,士千人,徒二千人之赋。
周家兵赋,率七夫而赋一兵,一通为三十家,固二分而去一矣。
甸四分而去三,则一车七十五人之数。
其曰如千家者,谓非兵赋之常,不得已而大发之,多不加于是也。
一士二徒之设,率三十家而置一吏。
礼有、士大夫、胥徒之制,非甲卒比矣。
论礼者以谓赋卒有天子、诸侯之为,未之详也。
孙武固谓兴师十万,日费千金,内外骚动,怠于道路,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。
周之赋兵,于此可见。
虽不得已,犹不至于尽者,先王忠厚之至,不欲穷民之力也。
齐之内政,以八百乘之国而立三军,车八百乘,军万人,加工商之乡六,为军万二千人。
兵车二乘,卒士百十五人,则周二两之制,五属四十五万家,以供三军之赋卒。
十五家而赋一兵,则周赋兵之制虽损其数,用之夥矣。
桓公自谓带甲十万,车五千乘,通国之众,未为誇也。
周之赋政,始于丘井而成于一甸,什伍之制,万世法也。
六军之法,即六乡之法;
六乡之法,即六遂之法。
军国异容而不异制,简易之道也。
《管子》固谓内政之作,卒伍定乎里,而军政成乎郊、轨里之法,不大更于乡遂
伍鄙之法,往往因于夫屋。
然其间不能无异,而惟径便是取,军国殊制。
至于王法,遂更求速得志于诸侯,此内政存心之可诛者。
李靖以为管仲实修太公治周之法,为知赋政之赢虚矣。
愚尝谓王制之在天下,后世有不可得而变者,纪纲是也;
有当时不能自无出入者,法度是也。
言之兵陈,则纪纲什伍也,法度卒乘也。
知纪纲之不可得变,而法度之可以出入者,而后可与言兵。
乘车七十五人,周之制也。
武王牧野之会,盖戎车三百乘,虎贲三千人,甲卒四万五千人,戎车少而甲士多,至倍加于常数,然则周法之在当世,犹未免乎有时而出入也。
诸侯变周之制,为可责矣,随时而具卒乘,王法何诛乎?
仲尼于鲁《春秋》,何以书「作丘甲」、「用田赋」?
皆变周也。
周法:甸出七十五人,为三甲士,则丘何一甲之有。
成公之作丘甲,则是甸赋百人,赋以丘乘为差;
哀公初以田赋,则是井地之内,民力无遗蕴矣。
之赋五家而出一,田之赋一家而出一。
地不加大,民不加多,恣其变更,而何强大之能益!
故论《春秋》之法,虽齐之内政,犹无所逃其罪,而况竭民之力哉!
周礼之在诸侯,诸侯之事守也。
范昭不能犯齐之礼,知齐之不可伐;
仲孙以为鲁秉周礼,言鲁之未可动。
诸侯之守其国,舍周礼何居乎?
当周之衰,周礼盖不行于天下矣,诸侯略能循周之法,虽甚无道,犹足以为强,率意妄为,未有不底于乱亡者。
蔿敖择楚之二广,广有一卒,卒偏之两,右辕左追蓐,挟辕而战,以辕为法,百官象物而动,军政不戒而备。
周制:五伍为两,四两为卒。
楚徒多而车少,车之一偏有卒与两,一车之徒二百五十,陈曰荆尸,未见其变周者,李靖以为挟辕之士,一偏为五十人,两二十五人,二广凡一百五十人。
号知兵,殆未之思也。
子元之陈,为右左拒,前偏后伍,伍承弥缝,前偏轻也,后伍重也,五矩方也。
周制偏车二十五乘,伍车百二十五乘,前轻后重,鳞次弥缝,陈曰鱼丽,未见其变周者,众多而备,鱼丽岂谓是乎?
夫差陈于黄池,百人以为彻行,百行行头皆官帅,十行一嬖大夫,十旌一将军,三十嬖大夫军,带甲三万。
吴有徒而无车,所谓方陈,亦未见其变周者。
申公巫臣以两之一卒适吴,舍偏两之一,教之战陈。
吴之军其本诸陈,此巫臣车徒二乘以两之,强半予吴。
杜预以谓予之两士与九乘车,何其乘车之众也?
愚所谓诸侯略能循周之法,虽甚无道,犹足以为强者,齐与三国是也。
赵以骑射变胡服,齐以技艺受赐金,魏之武卒以中试复家,秦之锐士以功赏相长。
荀卿固以为干赏冒利,庸徒鬻卖之道,未有安制矜节之理,故谓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,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锐士,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、文之节制。
赵武灵王侥一切之利,骑射变于夷者,又荀卿所不道,何足论哉!
惟秦商鞅耕战之法,获五甲首而隶五家,什伍之意或存焉,尚不害于兵农之一,卒兼六国,此其故欤。
以诈力相为雄长,一变先王之法制,愚谓未有不底于乱亡者,战国之兵是也。
齐之募士五万,晋之前行四万,秦之陷陈三万,事不它见,名独见于吴起之书。
越之习流二千,教士四万,诸御千,与所谓「君子六千」,法不详见,事独见于外传《国语》。
募士、前行之号,其内政之所寄,被庐清原所作之异名乎?
疑以传疑,未可谓必然也。
管子固尝以教士目内政之军,其名或在是也。
陷陈之力,著于韩原之战;
君子之用,效于笠泽之师。
是皆恩信有以结之,其详不可得而考矣。
循周之故效如彼,更周之制害如此,周之礼法,为天下之纪纲者,顾不大乎!
虽然,纪纲之于周,犹为法度而已,如其仁义,此周之所以得民,存乎其人,则《礼》、《乐》、《诗》、《书》在也。
文中子之居家也,不暂舍《周礼》,曰「先师以为王道极」是也。
如有用我,则执《周礼》以往,问礼法,其敢舍《周礼》而对!
内省居士墓志铭绍定三年十二月 南宋 · 徐经孙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九三、《徐文惠公存稿》卷五
族伯父内省居士徐公,讳桂字亿年,居豫章丰城之觉溪,其先则抚之宜黄人也。
曾祖讳端仁,祖讳邦义,父讳浩,皆蓄德不耀。
公天性孝友,事亲左右无违,委顺伯氏,人无间言。
考君既老而传分橐,岁入饥馑,而公能苦攻食淡,纤啬自力,仰有取,俯有拾。
晚岁家益丰,咸谓公可少纡矣,而敝冠短褐,自奉泊如,未始易其度,独于胜缘善事,则乐为之
脩孔道,成徒杠,捐金佛老之宫,范钟塑像,金碧丹漆,虽重费不惮。
尤喜蓄奇方良药,遇疾痛艰棘者,和方匕饮之,随失其疾。
来谢,则却勿受,曰:「人患之谓何,又因以为利,岂吾心也」。
尝汛扫一室,藏焉息焉,扁曰「内省」,族姻过从,则觞于是。
余叔父金陵法曹为之记,故识与不识,皆号曰内省居士
平居训饬子孙,惟俭惟勤,乃克负荷。
有布衣一袭,得之王父,褚藏五十馀年,风炙惟时,以久不敝。
一日,语孙执曰:「我于吾祖为仲孙,实受此赐;
今汝吾仲孙也,我死,则汝保之」。
公之心盖可见矣。
春秋八十四,以疾终于寝,实绍定庚寅三月九日也。
同里甘氏,媲德勤家,先公二十年卒,葬富城乡之登科里。
子男四人:燧、炜、勤生、志学。
女三人,适黄佑、揭惟脩、甘赞。
孙男四人:应,两充太学生
、友善、明
女一人,适甘寿南。
曾孙男三人:宜孙、龙孙、符。
女一人,尚幼。
其孤将以是年十二月庚申葬于甘氏之兆。
前事,命经孙曰:「吾父葬有日,敢请铭」。
经孙三辞不获命,则退而以所闻见志之。
恭惟公之寿八十三,户曹甘君同叔志其墓,所谓醉乡有备五福之君子也。
考君寿九十四,特书「直道而行」,略无拘束之语以没。
先君尝跋其后,亦以为庶几仁者之寿。
余尝谓富贵或可以智力取,寿祉不可以幸而得。
然可以智力取者,或能有诸其身,而不能保诸其子;
或能保诸其子,而不能必诸其孙,甚者一日之间,始裕终啬。
孰谓耆年备福不可幸得,而祖父子孙之可相望乎?
今公三世踰八望九,至垂百龄,又皆康强考终,子孙逢吉,岂非积善成德,世济其美,而天道既定,常与人故耶?
乃系之铭曰:
有祉有年,如祖如父。
匪天之私,惟德之裕。
我最其德,代石以诗。
式告后人,勿替引之。
孔子 南宋 · 李石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五六五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二
或问:孔子有师乎?
曰:师周公
孔子生于周,闻而知之与周旧史所藏者,周公之典也。
人特曰祖述尧舜、宪章文武而已,集其成者要当以周公为师。
周公以师文武,因文武以师尧舜,因尧舜以师伏羲,而皇王帝霸之学具矣。
若夫问礼老聃,学乐苌弘,问官名郯子,博约多识前言往行;
又有如迟任、史佚、臧文仲,述其语言文章,以益其天纵之质,要以师周公为始也。
不然,孔子以降,诸弟子师传六经之教,亘天地,关百圣,源源不绝者,果谁之师?
追述圣人师传所自,生民以来,非周公不可当此也。
后世诵诗读书,因以知其人,皆曰吾夫子所自出。
世复一世,圣复一圣,不然,圣人心传无师矣。
譬犹雨露之馀泽,日月之末光,万物受赐,不知元气之运乎天者有自矣。
扬雄曰:「洪荒之世,圣人恶之」。
彼以孔子断自唐虞藉口乎。
不知谓洪荒为何代何帝何皇,虽曰扶持圣学,尊崇圣经,要之如者,率然耳目之儒也。
其曰孔子周公颜渊孔子,庶几可尔,盍曰师而习其传?
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生,至三十一年甫九岁。
是岁乡校谤子产子产不从然明之言,孔子闻之,曰:「谓子产不仁,吾不信也」。
杜预作十岁释之,以为后来因传闻及之,左氏因事书之。
至昭公二十年孔子甫三十岁,其于昭公七年书孟僖子病,不能相昭公以礼,属其子孙学礼于孔子司马迁以为疾病之病。
是岁孔子十七岁,而受孟氏子孙之托。
至昭公二十五年仲孙貜卒,则孔子三十五岁,圣学成矣。
窃观孔子所用,特季孟哀之间,佗诸侯无与此盛学也。
委吏,为乘田,为中都宰,为司空,为司寇,摄行相事,天子之官次也。
诛齐优,归鲁疆,隳三都,诛少正卯,夫子之功业也。
缶之羊,防风之骨,西狩之麟,夫子之博物也。
尼溪之不封,膰肉之不食,削迹于卫,伐木于宋,围于陈蔡,困彼妇之口,参夫人之游,夫子之忧患也。
周则老子,卫则蘧伯玉,齐则晏平仲,楚则老莱子,鲁则孟公绰,至臧文仲、柳下惠、铜鞮伯华介山子然,此夫子平生师友闻见之益也。
若乃六经垂教,其高如天,其厚如地,谁能赞天地而为之名乎!
王仲淹曰:「大哉!
君君臣臣,父父子子,虽山川丘陵,草木裕如,为夫子之力」。
呜呼,尽之矣!
孙元礼尊人文 南宋 · 杨简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二四三、《慈湖先生遗书》卷四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一四○五六
维绍熙四年岁次癸丑二月戊戌朔奉议郎、知饶州乐平县杨某,谨遣致一奠之礼于故明仲孙君至契。
嗟我明仲,生长富春之山谷间,曰龙门
富春人士绝少,国家三岁举士,能秉笔具文者不踰五十;
其能务实不务文,求诸内不求诸外,有志于道者,吾于龙门,见二人焉,曰明仲,又明仲之尊行曰孚器。
其子弟从其教,烝烝于善。
盛哉,可谓难得矣!
明仲纯恪进德,有證闻,执事敬之(阙),一言,日夜从事,至右手运用,其左犹拱,其专如此。
如此者阅两旬,忽大喜,喜止又骤悲,悲止而泰然和平矣,自是发言顿异曩时。
及其为里正也,公移方急,尝曰:「出入阡陌,奔走应办,忧劳苦辛则甚矣,而实未尝微动」。
某至于今犹识明仲斯言。
明仲方日进不已,忽焉大化。
天地间失此贤哲,诚可痛嗟!
千里寓诚,此诚不隔。
明仲清明,终不可殒灭,当闻某此言。
尚飨!
馈董声仲孙尚志试周小引 南宋 · 陈著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一○九、《本堂集》卷八六
某兹审庭喜含饴,席间试印。
孙瑞脉,三世之福庆皆全;
桂子香时,一家之功名有兆。
其为欢惬,不甚揄扬。